藥物成癮者小安(化名)坦言:「在我們的圈子裡,甲基安非他命已經成了一種流行。它能讓性行為持續數日,帶來如同天堂般的短暫快感。然而,隨之而來的卻是愛滋病的威脅、監獄的囚禁,還有那難以擺脫的深沉絕望。」
根據 IHP(International HIV Partnerships)的全球調查顯示,藥愛行為中,冰毒(甲基安非他命)是使用者最常選擇的藥物,其次是 GHB(液態搖頭丸)和 MDMA(搖頭丸)。在亞洲,藥愛行為主要出現在高收入族群及 GBMSM 群體(同性戀、雙性戀及所有與男性發生性行為的男性),並且這種現象正日益在城市中蔓延。
「藥物與性愛的結合,讓人感覺解放,可以進行更多的性行為,感到更放鬆,對於 HIV 感染者來說,羞恥感也減少了。」這是許多藥愛參與者的共同感受。然而,藥物與性愛的結合不僅帶來了無盡的性高潮,卻也伴隨著嚴重的健康風險和成癮的深淵。
根據《藥愛復原與減害技巧手冊》中的台灣本土研究報告顯示,2019 年,7% 使用交友軟體的 GBMSM 曾在過去三個月內參與藥愛行為,而 HIV 陽性受試者的比例高達 26.3%。
2020 年全球有 3770 萬人感染愛滋病毒,新增感染病例達 150 萬,且有 68 萬人因與愛滋相關原因去世。儘管有效的逆轉錄病毒(ARV)治療減少了 52% 的愛滋相關死亡率,但注射毒品者的 HIV 感染率是普通成年人七倍,形成顯著愛滋預防的缺口。
究竟是什麼讓他們冒著感染風險,卻仍無法停下?
當藥物與性愛結合時,甲基安非他命的使用會干擾神經系統,導致神經元釋放大量的多巴胺,進而帶來強烈的欣快感,同時增強正腎上腺素和血清素的活動。隨著使用頻率增加,與毒品相關的刺激會迅速激活大腦的酬賞迴路,使使用者更難抵抗對藥物的渴望。
這種影響還擴及大腦前額葉,損害執行功能,包括自律、決策能力及行為調節,無法抑制慾望,形成所謂的“成癮大腦綁架理性大腦”現象。現代醫學將這視為由腦部酬賞系統失調引發的慢性腦部疾病。
戒斷後,成癮者常感到極度的疲倦、沮喪、焦慮與易怒,並因此尋求短暫的解脫,最終陷入惡性循環,越發難以擺脫藥物依賴。
小安(化名)表示:「當時是一位大叔帶我入門的,因為生活中的挫折和童年創傷,我想逃避現實嘗試毒品。我才24歲,他一次讓我吸很多口。本來以為我能控制,誰知道這變成一輩子的戰爭。」
根據《報導者》的一篇文章指出,李俊宏在台南看守所的調查中發現,135名藥物及酒精成癮的收容者中,同時也幾乎都有童年創傷的經驗,包括情感上的忽視(85.9%)、身體虐待(25.2%)、父母死亡或分居(57.8%)、目睹家庭暴力(31.9%),以及父母使用毒品(21.5%)。這些過去的經歷,使吸毒的成因更為複雜,也增加了戒除毒品的難度。
藥愛的背後,是戒不掉的的玩命遊戲。
政府的新世代反毒政策 2.0 中,第四條規定:「對於多次施用三、四級毒品者,先施以裁罰、講習、身心輔導等行政措施;若未完成身心輔導,或三年內四次以上違規者,則將採取先行政處遇、後司法制裁的方式,以提升預防及嚇阻效果。」然而,這樣的政策依然重視刑罰對藥癮者的干預效果,卻也暴露出刑罰濫用的問題。
安非他命使用者小翰(化名)的經歷更凸顯了這一點。他在同志交友軟體上尋找藥友時,被警察「釣魚」,見面後才發現對方是警察,並因聊天記錄成為「證據」而被逮捕入監。近日他才從監獄出來,但藥癮作為一種慢性腦部疾病,讓人很難擺脫控制。小翰(化名)描述道:「那感覺就像心跳加快、呼吸急促,腦子裡只有想吸食的念頭」,尤其是當透過交友軟體能快速找到藥友狂歡作樂時,幾乎無法抵抗誘惑。
儘管政府提升了藥癮治療的處遇覆蓋率,減少藥癮者面臨的經濟障礙並增加治療動機,很多藥癮者仍對政府政策缺乏信任。而即便接受了所謂的戒癮治療,缺乏相關支持系統的小翰,依然只能靠意志力與毒癮搏鬥,還得面臨隨時入監的風險。
此外,藥癮者的愛滋感染率較高,如果不正視藥物濫用年輕化和流行化的趨勢,將難以達成聯合國提出的 95-95-95 目標(即提高感染者知曉率、治療覆蓋率和病毒抑制率),這無疑是一個亟需解決的嚴重問題。
除了戒癮與監禁,我們有第三條路嗎?
中國醫藥大學成癮防治科的一位女性個管師指出,成癮的根源往往源自大腦對創傷的記憶。當人們再次接觸酒精、毒品或其他容易成癮的物質時,大腦會自動尋求這些物質來緩解情緒。然而,隨著使用的時間增長,大腦對這些物質產生耐受性,導致使用者需要越來越多的劑量來度過情緒的低潮,最終形成成癮。
她強調,儘管刑罰具有一定的嚇阻效果,但關鍵還是取決於患者是否具備足夠的動機去戒除成癮。此外,處理好「身癮」與「心癮」的雙重挑戰,並結合強而有力的支持系統,才能幫助病患真正恢復身心健康,走出成癮的困境。
這讓我不禁思考,如果我們的社會能夠建立起完善的「減壓」支持系統,或許成癮的風險就能顯著降低。例如,政府若能擴大心理健康支持計畫,像衛福部針對15-45歲青壯世代推出的心理健康支持方案,就是一個很好的方向,透過提供更廣泛的心理輔導和情緒支持,能夠幫助更多人舒緩壓力、避免成癮風險。
此外,毒品防治的教育不應僅止於「恐嚇」的層面,而是需要讓學生了解為何自己可能會對毒品感到好奇或陷入成癮,背後可能存在著「未被發現的心理傷口」。學校的心理輔導系統應更積極介入,幫助學生處理潛在的情緒問題,從而減少接觸酒精或毒品的可能性。透過這樣的預防性教育和支持,或許能有效降低青少年陷入成癮的風險。
最後,作者我有一點話想說:
社會對藥癮者的「眼光」也是影響戒癮成效的重要因素之一。大眾普遍把藥癮者標籤為「毒蟲」或「酒鬼」,甚至覺得他們是「自作自受」,這種負面的標籤不僅無助於解決問題,反而會加深他們的自我厭惡和社會疏離感。他們的人生,彷彿如草東沒有派對的歌曲《床》所描繪的那般無助與迷茫。
反思這樣的刻板印象,其實有時候反映出我們的「幸運」。那些沒有經歷過創傷或困境的人,往往無法真正體會藥癮者所面對的內在掙扎。當我們能夠以更同理的心態去理解成癮的根本原因,並將成癮者視為需要支持和幫助的人,而非道德上的失敗者,才能真正改變他們的命運。這樣的轉變不僅有助於個體的康復,也促進社會的共好,建立一個更好的社會安全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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